简介:究其实,究竟何为刀子,何为玫瑰,这并不重要。等到真正的大疼来临时,就是疼于心肺了,或者病入膏肓了,刀子都懒得动你了。母亲紧握的不再是恨,而是随时送人的玫瑰。那一瞬间爱的选择,竟是天荒地老的。喜欢动刀子的大哥,其实最怕刀子,真正强大的人是不动声色的。我泪眼中,看见大爷轻松走在奈何桥上,毫无牵挂地哼着歌曲,直通阎王殿去。
这是多么耀眼难忘的一瞬间哟!
在刀子和玫瑰间行走
(资料图)
文/牛图
不曾感觉到疼
以往的父亲总是那么挺拔,走路始终保持军人的快捷,没有声音,行如风。什么时间发现父亲腰背弯曲了,走路慢了下来,而且腿疼得走路抬不起双脚。过了90岁后,每次回家,都发现一个不一样的父亲,老态龙钟,比起前一个看见的父亲身上又增加了疼感。不是父亲当下变化得如此迅速,父亲其实和我们一样在不断变化着,那变化不曾间断。过去没感觉细胞凋亡的疼痛,现在感觉到了。时间如刀子不停地切割身体,集结万亿个瞬间,留下岁月的痕迹,直到掏空了身子,它才慢悠悠地缠绕病态的父亲,显示真实的痛感。生而为人的肉体时刻被时间的刀子切割,疼往往被忽略不计,等到真正的剧痛,方晓得时间刀子的无情。
我们都在变化中,无穷的不同影像组合了当下、肉眼所见的实体,这是外在的短时间看不出变化的我和你。被我们忽略不计的是内在的,每一个实体大脑中的理念,也秉持一把刀子,瞬间的选择,要刀子还是要玫瑰,那是一个永远探索不尽的浩渺宇宙,这只有自己感觉而已。
没有一个强大的规则,没有一个网着欲念的磁场,刀子会随时出鞘,这世界便会血流成河。
狠斗私字一闪念,斗来斗去,仍然斗不完这原子弹一样的强势,连自己都惊呆于它的强大。
有人捧着圣人的书,读得那么认真,读得那么津津有味。却会在密封的全市统考批卷现场,忽然碰到自己学生的试卷作文,那熟悉的笔迹,那熟悉的语言,文中那心灵与自己的契合,让他把笔轻轻一抬,打了一个掺水成分的高分。不是他自私,他爱自己的学生,也爱高分的荣誉,更爱职称的实惠。有人值班时,发现自己的学生违纪了,他们在私下谈恋爱。他静悄悄地制止了他们,并没有向领导汇报。他怕被扣分,影响班级名誉。而看见别的班级学生谈恋爱,他忙不迭地跟领导汇报,并且详细的在值班记录上记下学生的名字,如此不同的评判,他不感到汗颜。有人利用权力,收下第一份礼,被请吃,没感觉到第一把刀子入口,自然没感觉到疼痛。麻木了,再锋利的刀子照吃。
私心杂念在涌流,都被瞬间悄悄收藏起来,堆积在没有疼感的藏污纳垢之地,冷不防,刀悄悄割一下,并没引起痛感。在私欲充斥的环境里,那污垢又得到群体的养育,慢慢强大起来。心中之魔长成参天大树,青蛙死于温水中,看不见的刀子杀人于无形中。
无数的静悄悄的一天,沉淀了多少污垢?恐怕任何数字学家计算不清。
不曾感觉的疼,却是真实存在的,应该引人注意的疼,可是世间偏偏那么怪异,从不怪异这暗藏的疼,直到它蝼蚁溃堤,已晚矣!人长了两只外视的眼,目光不会拐弯,探视内心,看来改造自己多么艰难!
人出生到死亡,细胞的凋亡生长便客观地存在,只是被忽略而已;腐蚀思想的细胞也时刻觊觎着客体,等到真正的大疼,客体崩塌时,就是疼于心肺了,或者病入膏肓,刀子都懒得动你了。
曾经的仇人
每次回家看见他,心里咯噔一声,如同刀子进了他的内脏,他倒在血泊里,满嘴流血,如只宰杀的公鸡在地上打扑拉。心里痛快至极。或者盼着天上落下一块陨石,砸在他头上,最好从他屋顶上直落,再穿过他的脑浆。或者他走路掉进了水塘,或者他骑摩托,被车撞飞,身子碎成肉渣儿。期盼他成为世界上最倒霉的人,这不是我愿意诅咒他,他应该如此。
他属于游手好闲之徒,吃喝赌博偷窃样样沾着,人家给他找媳妇,女方一打听,便告吹。有一次刚经人介绍的女方打听我母亲,母亲的大脑没过滤的说,唉,你咋能把闺女给他呢?这人不成调,吃喝嫖赌,能穷一辈子。女方把话打包给媒人,媒人呢膘子报丧把母亲的话一锅端给了这男方,婚事告吹,却留下了祸患。
这人便在没人地方堵住母亲,将母亲暴打一顿。
为此,我们两家闹过一仗,成了仇人。后来,他跟一个寡妇结婚,婚后生活一直不如意,拆东墙补西墙。妻子病恹恹的,两个女儿一对残疾,一个缺只胳臂,一个缺只眼睛,他忧郁成疾得了不治之症。
那天,回家看见他,他蹲在门口晒太阳,风一刮倒地的样子。我仇视地望他一眼,走过去说,你挺好的呀!晒晒日头,小日子滋滋润润的!我举着拳头朝他晃了晃,那一瞬如喝了小酒般痛快。多年压抑的石头划拉一声落到了地上,他如一头待杀的猪,躺在床上,等待最后一刀。
他气喘吁吁地坐着,眼神是柔和软塌塌的,没有了过去的蛮横和无赖。
母亲看见了,拉我走说,别跟他的过去一般见识,他如今和气了。
走在回家路上,我心里无比畅快,暗暗庆幸,端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。
母亲却在叹息,唉,他这日子咋过呀!
我凝视母亲发自内心的怜悯,脸上被时间堆积的老年斑上透出金色的光,温暖而祥和,这是一个老人放弃仇恨华丽转身后的释然,时间把母亲心中善良的种子长成了枝繁叶茂、果实累累的大树,自然散溢出清香。母亲紧握的不再是恨,而是随时送人的玫瑰。
我对那个人的仇恨也慢慢消融了。在他去世后,母亲竟让我托熟人,把他二女儿送到了技校读书,二女儿毕业后,应聘了一个效益不错的公司,挣的工资满可以养活一家三人。
母亲说,人不能老记仇,要记着别人的好,好越记越多,满了自然分给别人。当初,我也不好,嘴没个把门的,不该实话实说。
胡同里的印迹
每次回家,无事走在仅有的几条胡同里,感受时光的温度。半倒塌的房屋,东倒西歪的墙壁,长满了的毛毛草叙说着孤独寂寞,风穿过胡同,带走旧年的陈迹。墙壁上依稀可见我们少年刻写的字迹,以及泛起黄乎乎的鼻涕,暖着怀旧的心。
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活泼生活,拉长了胡同;如今胡同压缩在一瞬间,恍若梦里,没有真实感。
久远的时空,风逝一样无影无踪了,当年那一个个瞬间发生的故事,便不足为道了。
那天,于寂静的夜晚我走在胡同里,零距离地感受曾经伙伴们的笑声呐喊声,是一种文人的怪癖吧!
忽然听到胡同出口那儿有孩子的哭笑声,走过去,正对胡同的河边,又响亮地出现了那熟悉的哭喊,继而是呜呜的低沉,难道这是消除了时空的量子共振?连续哭声,当初在村人耳边响了三晚上,可谁都没有注意哭声的怪异。事后,母亲也说自己听到了,可她忽略了那哭声,神秘的共振,进入了没人注意的大脑,母亲说,她后悔没有提醒邻居的孩子,因为那孩子经常到水塘里洗澡。
我家东邻那个漂亮的女孩第二天去河边水塘洗澡,滑进了深水区,一口水呛了过去。等人们打捞出女孩,女孩已经死亡多时了。
后知后觉的村人才恍然大悟,几天前的哭声大概是水鬼的召唤,它在释放信息,提醒村人注意,别来水塘洗澡打扰,水塘里的主人发怒了要吃人了。这一瞬间听到的到底是真是假,处在难辨真假中,谁又说得清?母亲为此难受了好几天,提起来,泪汪汪的说,我该提醒女孩的妈妈,管好孩子,那提前的哭声是把刀子啊!我说,妈,你是迷信。你们听到的哭声那是幻觉,并不真实。
母亲说的刀子应该是突发事件,女孩被自己无拘无束的行为麻痹了,丢弃了警觉,灾难趁虚而入。
多年后,我有一个好友是个名医,夏天中午,他喜欢到水库里游泳。他说,游泳好,既锻炼身体,又能够亲近自然。爱人从来不制止他,也不担心他的安全,因为他是一名游泳健将,曾获得过全市万米游泳亚军。
最后一次的那天中午,他吃了饭,照旧发动开摩托车去洗澡。
妻子忽然说,今天不要去了,我感觉头晕,刀割一般,你陪陪我吧。
他笑笑,很经验地对妻子说,没事,天气热,你用凉水洗洗脸,打开风扇吹吹就好了。
妻子仍然挽留他,不要去了,就差这次吗?
他没吭声,心里却说,雷打不动,贵在坚持。然后骑着摩托走了。
他去了水库,刚下过一场暴雨,水漫涨得改变了水库的模样。他仍然在原来的地方下水,没注意曾经的树木坟地被水淹没了,下水后,没有上来,他被坟地里的荆棘挂住了,在水下使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脱离险境。
妻子痛哭不已,她懊悔自己在那一瞬间,没能决绝地拽住他的胳臂,强留下他,躲过这一劫。其实,妻子的不适确实是身体的不适,并不是神秘的暗示,能够此刻留下好友的当是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。当然好友在下水的一瞬间没能观察好地势,犯了经验的错误。刀子总是静悄悄出鞘,让过程变为事故,打一个措手不及。刀子闪亮的瞬间,必会给所警示,或强或弱,只看被害方能否抓住;能否避开嗜血的刀子,运气和警觉为黄金分割。
往事多年,每天的一瞬间的成败经验被时空吞吃了,而人们却知之甚少。
曾经的颤栗
一瞬间的正确把握虽然处在无形中,却力道千钧。这对生杀予夺的大人来说,一偏一失便为千古遗恨,对小如蝼蚁的我们可能就是心中的遗憾了。
遗憾不是偶然,带有普遍性,哪一个人生于世上,没碰过遗憾的事情?有的遗憾连连,有些遗憾一时放不下,则为终生叹息。一个发小给我讲过他的曾经的遗憾。
时光的隧道在身后訇然打开,夏日煦暖的晚上,月亮当头,我来到那道堤坝上,柳树上的知了被湖面上的微风吹醉了,继续亮着歌喉。堤坝的茅草里,她在那儿静静等待着。月光洒满她身上,一袭白连衣裙的她如一个仙女,温柔地等待一个激动时刻的到来。
我轻轻地来,她急切地拉我入怀。我们在月光下,准备享受这美妙的一刻。
她明天就要出嫁了,为残疾的哥哥换一个传宗接代的嫂子。她要嫁给另一个迫切需要女人的残疾人,她不得不如此。虽然我们早就认识了,而且早就暗暗相恋了。可母亲哭着让她答应这门换亲,母亲没有威胁没有呵斥,只是整天以泪洗面。她看不得忍受不了母亲那双忧伤的眼神,更不忍心让那眼泪继续流淌。她在思考了几天后,终于点头答应了母亲。
在即将出嫁的那天晚上,她约我来到月光之下的幽秘之处,给我一个圆满的句号。
在金色的光影里,她对我说,我今晚属于你的,你尽管拿去吧!
我望着这个情感浓郁,热烈奔放的心爱女人,忽然一道电光从湖面上闪过,我心咯噔一声,我停住了脚步。
我说,不,不能呀,那样我会心不安。让那个残疾的人在心里又多一份残缺。
她闪着黑眸子说,我愿意。
不,妹子,这不是你愿不愿的事情,而是我不愿意给你埋下隐患。
我在她光滑的前额亲吻了一下,决然离开了那道诱惑的堤坝。
光在加速地照射,在我面前有了一个少妇模样的她。她后背上一个孩子静静的睡了,她手拿锄头在地里忙活。我偶然路过,停下来,仔细端详她。她瘦弱的身子,已经见不到青春的模样。她在地头上坐下,把孩子放在怀抱里。我问她还好吗?
她反问一句,你说呢,哥?
她断断续续跟我说,那个残疾人啥都残疾,在她嫁过去半年后,她被大伯哥霸占了,整年被另一个不是丈夫的人蹂躏。哥你说,你为啥不敢要我呢?我想品尝真正两情相悦的滋味儿,可你连这点儿不肯给,你是一个懦夫!
我无话可说。
但是,我虽然后悔,但绝不沉重,那是心灵里的一潭清水,微风荡起来,沁人心脾,泛起的酸楚,仔细品味却是甜甜的,有玫瑰的馨香。
发小的那瞬间的颤栗和醒悟,永远定格在快乐的潭水里,随着春夏秋冬的流动,有凉有热,又有温暖。想起《一吻天荒》里的歌词:
谁对谁错
爱多爱少
不需要计较
只是我曾这样深爱过
一瞬间紧紧拥抱
无处可逃一吻天荒
……
那一瞬间爱的选择,竟是天荒地老的。刹那间玫瑰变为刀子,刀子变为玫瑰,究竟何为刀子,何为玫瑰,全在一瞬间的拿捏,你是佛还是魔。
刀子停在空中
从小不愿读书一读书头疼的东邻大哥,跟着父亲学杀猪,学到二十岁也没有父亲杀猪利索,他却能把绑在杀床的猪捅得满脖子流血,嗷嗷叫,就是不死。大哥把责任归在父亲身上,说你不挪窝地瞪着个大眼珠子,瞅我,瞅得我心慌,神儿一走,手便软了。父亲怒怼大哥,娘哟,给你一套家把什,自个儿杀猪去吧!
大哥属于挖井挖几锨就走的主儿,杀猪没几天,依旧把猪杀得带血满地跑,便厌倦了杀猪,喜欢打猎了。背着个猎枪四处逛游,他脾气火爆,动不动就情绪失控,大概属于科学家所说的,大脑前叶额处理不及时,或者前叶额沉睡了,没开发出来,在情绪动乱的一瞬间,往往会做出危及他人的举动,为此他伤过人,蹲过监狱,出狱后生性难改,继续闹事,村人离他远远的,好汉不稀惹,赖汉惹不起。他腰里别了一把杀猪刀子,跟谁火了,拿出刀子就比划。比划来比划去,成了四邻八乡的没人敢惹的名人。名声在外,到了娶媳妇的年龄,谁家姑娘都不愿也不敢跟他。直到三十岁,他跟村里一个大他九岁的寡妇对上了眼,闪电般登记结婚,好赖算有了一个家。
那天,我的本家一个地位低贱的跑关东的光棍二叔,来我家喝孩子的百岁酒,正好碰上大哥在场。两个人为一句话吵了起来,大哥把二叔拉到院子里说,你再犟嘴,我咔嚓了你。他那天腰里没别杀猪刀子,我们村男人们干仗或者想沾女人的便宜了,嘴边常挂着“我咔嚓了你”,以泄胸中之愤或者心中之爱。
二叔说,你个样样的,吓唬三岁小孩可以,吓唬我,你走眼了。你瞪大眼珠子瞅目瞅目我是谁?
大哥说,咦,你不就一个闯关东的盲流吗?
盲流二字打在二叔的心窝里,他呼啦火了,我盲流怎么了,比你个刑满释放犯强多了。此前,大哥因为打架斗殴,蹲过一年监狱。
这一说,大哥情绪来了,你等着,我回家拿刀咔嚓了你。
不过两分钟,大哥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珠子,手举着杀猪刀子吼叫着冲到二叔面前。
二叔立即把上衣脱了,露出毛茸茸的胸膛,两手扒着胸肌,正对着大哥的刀子。他眼不眨地说,来呀,你不给我放放血,你就不算个男人!
大哥的刀子到了胸前,一堆臌胀的肌肉,等待着刀子的亲吻。锋利的刀刃进去,立即会血溅空中,解决问题,他的怒火便释放了。可他把刀子伸向二叔胸膛的瞬间,竟然停手了,他呆立着,眼望二叔,心里话,这厮怎么不跑呢?大哥的情绪危机驱动器失效了,没启动开对方的惶恐。也许,在这个对立的磁场里,他释放的情绪粒子抵挡不住二叔的刚毅镇定。
二叔喊着,捅呀,你捅呀,你不捅是吧,我来捅!二叔从呆神的大哥手里夺下刀子,反手捅向大哥。大哥却拔腿转跑了,他的杏仁核提议,危险了!前叶额万分危急地告诉他,哥们,赶快离开吧。于是他兔子一般地遁逃了。
此事广为流传,大哥在村人面前再不敢张狂了。尤其见了二叔,低头匆匆走过。
曾经思索过这名声不好的大哥,他的刀子都是对着地位比他优势的群体,刀子晃晃,对方不愿惹虎他,怕惹一身骚,误了自己的美好生活进程。大哥呢,心里在想,反正我蹲过一次监狱了,破罐子破摔,赤脚的不怕穿鞋的,再蹲一次监狱也无妨。但到了二叔这里,二叔比他还倒霉,没家没业的,他天天希望天塌地陷,大家一个样子,死不足惜,最好世界赶快完蛋。此情此景,他还怕你的刀子?
那一天,大哥的刀子找错了对象,找到了一个不怕刀子的人,刀子有时候欺软怕硬。究其实,大哥内里仍旧是一个怕刀子的人。这世上动不动挥舞大棒,高喊制裁别人的人,内里心虚的最怕别人的制裁,真正强大的人不动声色,却能海纳百川,虚怀若谷,化解一切声嘶力竭。
最后的玫瑰
本家一位大爷88那年得了膀胱癌,每次住院半个月,除了报销,自己要花三千多元。他多年积攒了一万多元,三次住院光光的。等再次住院,大爷不想花儿子的钱,说再住院也治不好,不如不住。大爷说,儿呀,我能忍住疼,可忍不住疼那钱!
叔叔说,钱是人挣的,挣钱是为人花的,没事!咱去医院减少痛苦。
大爷说,我这辈子痛苦多着呢,不差这最后一下。再说,人临走都要遭罪,没一个好死的,罪大罪小,跟下雨下雪一样,没个好天。再说,这是还债,还下生时不记妈疼痛的债。
大叔说,你不用整那么多深奥,我们就想让你少遭罪。
好说歹说,他不去医院。叔拉他去了医院,他抽空溜走。叔叔再劝,大爷说,你这不是孝,是让我死不瞑目。叔叔只好顺了大爷。大爷在家,除了忍受痛苦,竟能自己做饭,谁也不麻烦,堪为顽强。
待在炕上难受了,满疃转悠。没个说话的,痛苦会增加一倍。
他转到西街,听到自己的老对头老仇人家里有说话声。他和老对头曾因为老住宅门前的流水,打过架,动过铁锨,砍伤过对方的大腿。如今老对头也老了,儿子外出长年不回家,自己孤单过日子。但老对头身体还好,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,村里的光棍汉们喜欢来他这儿玩。
大爷实在受不了里面的说话声的诱惑,强逼自己进去。老对头看见他一笑说,来吧,一起说说话儿,时间过得快些。
老对头腰背弓了,头几乎拄着地面,他坐在炕下,让大爷上炕。老对头家里装潢得很亮丽,上炕坐下心里一喜,大爷那疼便减了三分。
如此,大爷每天去老对头家里和四五个老人聊天,或者默默坐着,闻着烟草味儿,回忆咀嚼往事。困乏了打个盹儿。大爷感冒了,手擤擤鼻涕,随手不自觉抹到墙壁上。老对头看见了,没吭声。等老人们走后,老对头悄悄把鼻涕擦一擦。
常了,墙壁上黄黄的,如抹了小孩屎一般。
那天早晨大爷忽然把大叔叫到跟前,吩咐他把家里留存的五百元钱,交给老对头,并且送去了两个没吃的烧鸡。大爷说,当初我对不住人家,该还债了。
大爷等大叔走后,喝了二两白酒,闭眼坐在炕上,竟这么走了。大爷算了算,如果死在当天,就没有每次烧七的反七,到那个世界,便没大罪过了,这是迷信一说,终究是大爷寿限到了,死前没遭大罪。
在离世的那一天,大爷他想到了老对头,给对方送去心灵的玫瑰,卸了沉重的包袱。当然,老对头的宽容善良给他送去了最后的关爱,美好心灵的共振,让老人度过最后的时光。泪眼中,我看见大爷手里握一枝玫瑰,轻松走去。
牟民
笔名:牛图
牟民简介: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,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,烟台作家协会会员,烟台散文学会理事。栖霞一中语文高级教师。
小说曾在《小小说选刊》《中国校园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《朔风》《时代文学》《胶东文学》《青海湖》《山东青年作家》等发过20篇。在《》《》《齐鲁晚报》《散文诗世界》等省市级刊物上发过上千篇散文,辅导发表学生作文近60篇。偶有诗歌发表。出版散文集《杏坛笔记》2018年被山东散文学会评为优秀会员。《杏坛笔记》被评为第八届栖霞精神文明图书奖,2020年6月《不妨搂一抱冬阳》获第三届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全国大赛三等奖。散文《我的党员父亲》获《散文诗世界》“与时代同行”建党百年主题征文三等奖。
壹点号 牟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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